《中国政治坐标系测试》一文的解析

现在来看这套题，可以看出他主要在几个领域展开：

Ⅰ、个人权利与公共权力

7、在重大工程项目的决策中，个人利益应该为社会利益让路。

25、个人有权利决定自己要不要孩子，要几个孩子

19、无论中小学生或大学生，都应参加由国家统一安排的军训。

6、发生重大社会安全事件时，即使认为信息公开会导致骚乱的风险，政府仍应该开放信息传播。

Ⅱ、自由民主制度

1、如果人民没有受过民主教育，他们是不应该拥有普选权的。

8、西方的多党制不适合中国国情。

11、在中国照搬西方式的言论自由会导致社会失序。

Ⅲ、 针对中国特定政治制度的

43、军队应当国家化。

29、国家领导人的形象可以出现在漫画中。

27、应当保证代表全体人民利益的官方新闻机构的存在。

Ⅳ、自由市场与社会福利

13、为保障社会公平，对富人征税应采用更高的税率。

21、试图控制房地产价格的行为是不可行的，会破坏经济发展，给社会带来危害。

23、改善低收入者生活的首要手段是国家给予财政补贴和扶持。

44、政府应当提高粮食收购价格以增加农民收入。

49、政府不应当干预猪肉价格。

26、即使会导致国有资产的减少，国有企业也不应该在市场竞争中享有特殊的保护。

Ⅴ、经济对外开放

15、应当对国外同类产品征收高额关税来保护国内民族工业。

18、在华外国资本应该受到限制，不能任意发展。

36、那些关系到国家安全、以及其他重要国计民生的领域，必须全部由国有企业掌控。

47、能在国际市场上买到的先进科技产品，我们没必要自行研制。

Ⅵ、中国特殊的经济改革问题

20、国家财产、集体财产比私有财产更应当保护。

42、即使中国的市场经济出现危机或萧条，也不应当考虑退回计划经济体制

5、中国近年来经济发展的成果很多都被一小群人占有了，大多数人没得到什么好处。

34、与其让公有制企业亏损破产，不如转卖给资本家。

39、资本积累的过程总是伴随着对普通劳动人民利益的伤害。

Ⅶ、法治与程序正义

31、劫富济贫是行侠仗义。

32、当法律未能充分制止罪恶行为时，通过极端手段对犯罪进行制裁是可以容忍的。

48、哪怕经历了违反程序规定的审讯和取证过程，罪大恶极的人也应被处以死刑。

Ⅷ、国家主权

3、人权高于主权。

22、国家的统一和领土完整是社会的最高利益。

24、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不可能真正容许中国崛起成为一流强国。

37、如果国家综合实力许可，那么中国有权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采取任何行动。

40、条件允许的话应该武力攻台，台独者死不足惜。

Ⅸ、集体道德与个人选择

4、不应指责两个成年人自愿的婚前性行为。

9、不应当谈论或者在公开的文字中记录自己的长辈的缺点。

10、浪费粮食也是个人的自由。

46、同性恋对社会没有危害，人们应该接纳同性恋者。

Ⅹ、传统文化

12、现代中国社会需要儒家思想。

30、周易八卦是老祖宗智慧的结晶，能够有效的解释很多事情。

33、中国传统医学具有一些现代主流医学不能比拟的优势。

41、将传统文化的经典作品作为儿童的主要读物是值得称赞的。

Ⅺ、文化和学术自由：

50、国家应当采取措施培养和支持体育健儿在各种国际比赛场合为国争光。

17、任何艺术作品，只要有很多人愿意花钱去欣赏，就不能说它毫无艺术价值。

38、电视机构应当尽量制作格调高雅的节目，而不是只追求高收视率。

16、应该容许宗教人士在非宗教场所公开传教。

Ⅻ、其他

35、国家没有义务进行对外援助。

28、高收入者应该公开自己的经济来源。

2、令人沮丧的是，经济学家越来越成为富人的代言人。

45、应该允许公民在获得外国国籍之后依然保留中国国籍。



首先，清理一下左右究竟指什么：



1、西方源头上的左右大致是这样的:

右：有信仰的、传统价值的、封建贵族制的

左：人本主义的，进步理性的、自由平等博爱的



在这个测试题中，有几个关于中国传统文化的题目，这里用上的就是这个意义上的左右观，但是，很奇妙的是，在这个测试题中，恰恰颠倒了左右的含义，即把更相信传统价值的定为了左，而将更相信自由、个体、开放

的定为了右，这是为什么呢？原来，他所说的左右是1949年中国语境下的左右，大致分三个阶段：



阶段1：1949-1978： 支持社会主义改造和特定政治制度等官方路线的为左质疑乃至反对的为右



阶段2：1979-1992： 在这一阶段，此前的官方路线已经在经济和社会上出现了很大变化，但是，官方仍坚持其意识形态和政治体制，在这个时候，坚持特定政治体制的为左反对者也就是是资产阶级自由化者为右，这批人大多持自由市场、市民社会、有限政府，民主选举等立场。



阶段三：1992至今： 在这一阶段，官方明确推行自由市场，这一来，左的含义主要集中在了反对市场经济上。这一部分的思想资源有不少来自于改革前的正统意识形态。

但是，针对对外开放的不断进展，这一时期也出现了民族主义思潮，对西方主导的全球化持怀疑态度，在当时的语境下，把这个思潮归入了左的大范畴；

此外，反思资本主义制度、反思市场逻辑、反思发展主义等等的西方左派思想也在中国出现，而被称为新左派。

最后，新儒家等文化保守主义也开始出现，

可见，左派大致包括了支持特定政治制度稳定化、正统意识形态、民族主义、新左派、文化保守主义这五个大致群体，他们之间本是有诸多冲突的，但由于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对手——拥护自由市场、市民社会、有限政府、民主选举的右派 ，而在这一段时间内，所有这5个群体被统统划入了左派这一驳杂的光谱之中。这也就是这个题目的左右定义中左派含义的全部内容。并因此造成了未被西方原初定义的后果：即将之持特定政治制度稳定化和支持传统文化这样原本应该看作是右的东西，当成了这套题目中左的范畴。（下文为方便起见，将五个派别分别定名为稳定牌、老左派、民族主义者、新左派和文化保守派）

右派则大体沿袭了80年代的立场。但也有新的变化。部分右派信奉自由至上主义的理念，将信奉国家作用最小化视为右，而将相反的倾向视为左，这尤其体现在个人权利与国家权力，以及自由市场和社会福利问题上。 可以将这部分右派划分为新右派。而将继续沿袭80年代主要倾向的右派看作是老右派。



结合这套题，可以看出，题目设计者其实综合了上面几乎所有的左右定义。根据我对中国当代几个主要思想派别的观念理解，我认为其对这些问题的大致态度应为如下：



㈠、赞成个人权利与国家权力、程序正义

这两个个类别的题目，基本采用的是80年代以来的左右定义，即赞成个人权利反思国家权力的为右，而反对的为左；

一致反对派别：老左派和文化保守主义者；

一致赞成派别：新右派、老右派

分歧派别： 稳定派、民族主义者、新左派



㈡、支持自由市场、反对社会福利

这个类别的题目基本采用的是最晚出的左右定义，即赞成自由市场最大化的为右，反之为左。

一致赞成派别：新右派。

分歧派别： 老右派

一致反对派别：泛左派



㈢、支持民主选举、质疑中国特定政治制度

这两个类别的题目，大致是1978年以后最早出的左右派定义，用于鉴别是否支持特定政治制度稳定化。对于特定政治制度怀疑，而追求西方民主方式的为右，反之为左。

一致赞成派别：老右派。

一致反对派别：稳定派、老左派、文化保守派

分歧派别： 民族主义者、新左派、新右派



㈣、反对国家主权至上

这个类别的题目，用于鉴别民族主义含义上的左右，即反对国家主权至上为右，反之为左。

一致赞成派别：老右派

一致反对派别：民族主义者、文化保守主义者、老左派

分歧派别： 新右派、新左派、稳定派



㈤、支持经济对外开放

一致赞成派别：民族主义者、文化保守主义者、老左派、新左派、

一致反对派别：泛右派

分歧派别： 稳定派



㈥、支持中国特殊的经济改革过程：

这个类别的题目主要测试的是对市场化改革的立场，用于鉴别正统意识形态含义上的左右派，即赞成这一改革进程的为右，反之为左。

一致赞成派别：老左派

一致反对派别：无

分歧派别：泛右派、民族主义者、文化保守主义者、新左派、稳定派



㈦、反思集体道德

这个类别的题目主要测试的是80年代主流右派在文化领域的立场，即怀疑集体道德为右，反之为左。

一致赞成派别：泛右派

一致反对派别：新左派、文化保守派、老左派、民族主义派

分歧派别：稳定派



㈧、怀疑传统文化：

这个类别的题目主要用于鉴别文化保守主义含义上的左右，即相信传统文化为左，反思传统文化为右。

一致支持派别：文化保守派

一致反对派别：无

分歧派别：泛右派、民族主义者、、新左派、稳定派、老左派



支持为+，反对为-，分歧为#

	个人权利	反社会福利	民主进程	反对国家至上	经济开放	特殊改革进程	个人选择	反思文化开放
老右派	+	#	+	+	#	#	+	#
新右派	+	+	#	+	+	+	+	#
稳定派	#	#	-	#	#	#	#	#
老左派	-	-	-	-	-	-	-	-
新左派	+	-	#	+	#	-	+	#
文化保守	-	-	-	-	-	#	-	+
民族主义	#	-	#	-	-	#	-	#

如果这个表能够成立，可以推出以下几个猜想：



⑴、从纵列来看，泛右派共同支持的内容包括：个人权利、反对国家主权至上和反思集体道德；令人吃惊的是，新左派也支持个人权利、反对国家至上、反思集体道德，换句话说，新右派、老右派和新左派在核心价值上，其实相当一致，这似乎证实了汪晖所谓新左派和自由主义都是启蒙后代的说法。



⑵、新右派与老右派的分歧出现在社会福利、民主进程和改革进程上，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老右派的平民倾向和新右派的精英倾向，这在未来还将进一步显现。而老右派与新左派的分歧出现在民主进程和改革进程的问题上，但需要注意的是，在这两个领域中，并非绝对的反对VS支持，而是体现出了某种暧昧。反之，新左派与新右派在社会福利、改革进程上呈现相当鲜明的对比，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解释世纪末的自由主义与新左派论战的由来。



⑶、而除去暧昧的稳定派，泛左派共同支持的内容为支持社会福利、反对经济开放。此外，国家主权至上和集体道德问题上，除新左派外，其他三派也持相同态度。因此，可以将社会福利、反对经济开放、国家主权至上、集体道德等，看作是泛左派光谱的共同所在。



⑷、在其他几个类别中，民主进程在泛左派的民族主义者中有分歧，而在泛右派的新右派中同样有分歧；在中国特殊的改革进程的判断中，泛左派的民族主义者和文化保守主义者，以及泛右派的老右派内部，也都有分歧；在传统文化问题上，除文化保守主义者外，其他派别内部都有分歧。



⑸、所谓稳定派，其实并没有成熟的意识形态理念，而更应该看作是一种寻求稳定的心理。更多地体现了附着在现体制下的既得利益者的诉求而已。



上面已经讲过，中国当代语境下的右派主要体现为现行体制的反对，因此，在一开始其一致性相对较强，即就是坚持自由市场、市民社会、有限政府、民主选举、普世价值, 质疑集体道德、国家主权至上和传统文化，但是，中国的改革带来了特定的进程和后果，而中国的开放也重塑了中国与世界的关系，因此，在针对中国特定改革进程、社会福利和经济对外开放问题上，原本一致的右派开始出现不一致，并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情。



反之，中国现在的左派大致是上述三阶段左派的一个合集，既包括支持文革的毛左，又包括无论如何赞同新中国法统也就是坚持政治稳定的人，同时还包括反思市场价值和全球化的新左派，同时还包括民族主义者，以及文化保守主义者。表面上看，上述所有这些倾向之间，是有着冲突的，他们之所以被看作一个派别，是因为他们或多或少反对其对立面也就是坚持自由市场、市民社会、有限政府、，民主选举、普世价值。。。。。。。的右派。但是，以我的观察，这一合集有越来越交迭的迹象，即坚持国家主权至上和支持社会福利上、反对经济开放上、支持集体道德上，正有合流的趋势。



因此，当代中国的左右分歧大概可以归纳为右派由共同的交集在分化扩散，而左派在合集的碰撞中逐渐浮现出交集。从观念的立场来看，泛右派的核心坚持是个人权利、反对国家主权至上和反思集体道德，而泛左派的核心坚持是社会福利、反对经济开放、主张国家主权至上，支持集体道德。我想，如果围绕这几个类别补充修改题目，或许可以更好地测试当代中国社会的左右派。



至于民主进程和特定改革进程的评价等问题，更多地涉及的是对现实的反映，由于现实始终变动不居，由此带来的答案也就随之流变，倒未必是区分中国左右派的合适标准。